終於拿到畢業證書的那一刻,我將薄薄的印有我的名字的紙頁夾到深藍色的精緻夾層裡,感覺那全部的重量就是這五年甚至這九年歲月的全部,我只有一個念頭:好想睡啊,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。
這兩張紙像是這趟旅程的理由甚至目的。當我終於可以坐了很久的火車,繞了半個台灣,經過一些周折,最後站在這個大大的辦公室裡,一個人從另一個陌生的人手中接過薄薄的兩張紙,甚至覺得那上面印著的名字很不像自己擁有的。
謝謝大家。我好想睡。
然後我一個人離開那個我在裡頭行走過很多年的文學院,已經是下班之後了。我將身上帶去的論文全數給了出去,雖然同時在那之前就開始覺得這是一堆一把火就可以焚燬的紙堆。雖然如此我還是花了許多錢去印,感覺那個沈甸的重量,同時,知道那就是一種告別。
我借宿在另一個好心人的家裡,終於跟很久未見面的一家人見面,也如願地,見了幾個人,說了一些話。
第二天一早星巴克早餐。跟廖寶肝玩無數局「剪刀石頭布」,遊戲最後結束在他跟貝貝無止盡地發明新動作裡。我發現自己正試圖告訴他們這個遊戲的規則,當一個新發明被想出來可以破解另一個武器之後,就得有另一個要去破解原來他們發明出來的那個。例如,當他們說小嬰兒可以把剪刀摔壞之後,那就得發明手槍將小嬰兒打死(天啊,真殘忍);然後,石頭可以把手槍打爛。簡單說,就是一物剋一物。我想廖寶乾對猜輸的那個人會怎麼被處罰這個問題比較有興趣,因為他總是很開心地咯咯笑著。
接著玩賓果。負責跟廖保乾玩的人必須同時負責幫他寫、以及幫他認數字這個任務,他因而完全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線範圍裡,雖然如此,我非常不小心地贏了三局。所以我獲得她的抱怨,同時請求她給我機會再跟她玩一次。
「佑佑,我們再玩一次,好不好?」
「你喜歡玩賓果喔?」
「是,我最喜歡跟佑佑玩了。」
「好吧。我也喜歡。」
這一次她贏了,同時,也平手了一次。
我去見了我的醫生,請他恭喜我。「我畢業了,請恭喜我。」
好像再沒有什麼更理所當然的,但這是我第一個要求必須恭喜我的人。
連續兩天都沒有吃到已經流口水流了半年的好吃日本料理。(原來是廚師放暑假啊。我就這樣,從廚師的面前奔跑而過,非常,非常遺憾地與大餐錯身而過。)
我發現我可以安排的行程在這個觀光的城市裡竟然非常日常,譬如,去剪頭髮(這個沒有成行),去看醫生,最後去按腳。
還好,好心人在最後一個夜裡帶我去了七星潭,雖然已經是晚上然後我除了飛機的聲音之外記住了朋友的建議,很遠的浪聲幾乎聽不太見了。那天天氣不好,沒有看見銀河。
四天三夜,我吃到了風雅雲集的冬蟲夏草、星巴克的貝果、新開王記茶舖的綠咖哩、海傳的六層深藍海、最後是好吃便宜又大碗的義大利麵。
當我帶著跟當初到達差不多重量的行李離開花蓮的那天早上,我與借宿好心人一家子告別,搭上前往台北的自強號火車時,中央山脈被非常亮麗的陽光照耀著,雲大朵大朵閒散地飄著,非常清楚的雲的影子被照映在深綠色的山脈上。在那一刻,我心中浮起了告別的感覺,不只是一個城市,還有我在這個城市的所有歲月,以及,記憶。
就像雲一樣,輕輕地飄在高高的山上,但是雲的影子卻又是那麼清楚。
我有在離開冬瓜大學的時候,對著校門大喊:我終於跟你沒有關係了。並且沒有警察取締我。
當然,我還是丟失了幾樣東西。例如,抵達的第一天晚上就再也找不到的太陽眼鏡(是,新的不去,舊的不來,可是那一副聽說是我媽的。。。)。
可是,有幾樣失而復得的東西。例如,成行之前等待的那張紙,終於在我回到台中之後,神秘地被我找到了。他被寄到一個舊掉的住址,我在很多年以前已經更新過了通訊錄,不知為什麼舊的地址會被保留,並被使用。
可是,沒有關係,這一切,都沒有關係。因為一切已經都跟我沒有關係了。
回到台中我狠狠地睡了兩天,除了上課之外哪兒都沒有去,我在尋找好心人所說的,一張平靜的臉。
- Jul 23 Sun 2006 00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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